【特稿】RightsCon 2025 全球數位人權大會
數位時代的世界級人權盛會
總部位於美國的非營利組織「即刻連線」（Access Now）每年舉辦全球數位人權大會（RightsCon），這次首度移師東亞，第13屆大會2月24至27日在台灣舉行，來自各國的數千名產官學界人士齊聚一堂，討論建構更自由、開放、互相連結的數位時代。
RightsCon被視為全球最大的科技與人權活動，首屆大會於2011年在美國矽谷（Silicon Valley）舉辦，之後曾在巴西里約熱內盧（Rio de Janeiro）、菲律賓馬尼拉（Manila）、比利時布魯塞爾（Brussels）、加拿大多倫多（Toronto）突尼西亞突尼斯（Tunis）、哥斯大黎加聖荷西（San José）舉行。
這屆RightsCon在台北登場前夕，《中央社》（CNA）英文版《Focus Taiwan》、《報導者》（The Reporter）及《天下雜誌》（CommonWealth Magazine）陸續刊出Access Now執行長巴諾斯（Alejandro Mayoral Baño）、亞太區總監契曼（Raman Jit Singh Chima）和高級研究員劉致昕（Jason Liu）等人的訪談報導。
根據谷歌（Google）搜尋趨勢紀錄，台灣近一個月內，「RightsCon」一詞於2月12日首度出現搜尋熱度，當天台灣民間團體針對RightsCon在台舉辦，向台灣政府提出關心數位人權訴求。「Access Now」一詞則在2月14日首次出現搜尋熱度，當天是《報導者》發布訪問劉致昕的podcast。「數位人權大會」一詞在2月24日RightsCon開幕這天才開始有搜尋熱度。
《田間》挑選與媒體相關的部分場次座談參與，遵循「查塔姆研究所規則」（Chatham House Rule）摘要討論內容。關於此規則，可閱讀《田間》先前的簡介。
記錄歷史是海外香港媒體目標
RightsCon結束這天，海外香港人創辦的《如水》（Flow HK）宣布休刊。該雜誌在其Facebook專頁寫道，「在資源日漸匱乏的情況下，必須重新思考如何重組與延續現有的工作與架構」，因此決定2025年7月一期出版後休刊，編輯委員會則在2月27日解散。
《如水》成立於2021年，是第一本實體海外香港人雜誌，每期討論對香港社群或香港國際定位上具公共意義的議題。2024年10月發現網站在香港被封鎖，成為首個被香港封鎖的海外港人媒體。
在2月26日討論海外香港媒體的座談中，與會者表示，仍在香港的港人是這些海外媒體的主要受眾，但在資金、人力吃緊，加上跨境打壓等挑戰，難以增加讀者、與讀者互動。
與會者強調，還在香港的港人聲音、觀點相當重要，因為成立26年的《蘋果日報》（Apple Daily）停刊，所有檔案也一夕間消失，所以紀錄歷史成為海外媒體的目標之一。
與會者坦言，《香港國安法》2020年實施後，從事新聞工作變得比以往困難，如何取得境內消息是海外媒體的挑戰之一，因為害怕、恐懼可能影響民眾提供的資訊真實性，而海外的香港人也可能搬回香港或回去探親，所以不會參與他們認為有風險的事情，這也是海外媒體缺人的原因。與會者還說，海外香港人對於海外媒體重要性的意識並不高，同樣是海外媒體一大挑戰。
應給予新聞工作者心理支援
2021年再次遭遇軍事政變的緬甸，境內民營媒體一間一間關閉，而海外獨立媒體同樣運作艱辛。
台灣媒體《太報》（Tai Sounds）和《關鍵評論網》（TNL）均有報導Access Now發布2024年網路封鎖報告，其指緬甸是實施網路封鎖最嚴重的國家。
2月26日談論緬甸民眾如何獲得可靠新聞及對抗限制的座談中，與會者強調，除了亟需資金讓緬甸當地媒體在衝突中持續報導，同樣重要的還有媒體公司與國際社會應給予新聞工作者適當的心理支援。
面對切斷網路、封鎖網站等挑戰，與會者表示，這是需要大家共同思考尋找解方的問題，而緬甸非政府組織（NGO）、獨立媒體正試著取得低軌衛星讓網路運作，並藉由虛擬私人網路（VPN）連上被封鎖的新聞網站和社群平台，且不會對使用者造成威脅，不過緬甸軍政府2024年實施VPN禁令後，情況變得雪上加霜。
與會者說，這不單影響接收新聞資訊，連民眾和家人聯繫都受到衝擊。與會者提到，當媒體被打壓關閉，社群平台成為傳遞資訊的主要地方，可是在這些平台被封鎖後，新聞工作者更難取得資訊，進而無法完整呈現當地情況。
被問到有無可能替代方案，與會者稱，有觀察到在部分衝突區域，當地民眾靠廣播來接收新聞資訊，因此短波廣播若能在緬甸運作會是方法之一。
另外，為了讓更多人能夠知道緬甸當地情況，台灣的獨立記者楊智強與緬甸獨立媒體、記者合作，成立專門報導緬甸新聞的中文平台《邊境之眼》（Border Eyes）。想進一步認識該平台和楊智強，可閱讀《田間》先前的專訪。
突破封鎖以接觸更多受眾
如何讓境內被切斷獲得資訊管道的民眾看到報導，也是海外媒體的主要挑戰。2月27日一場工作坊中，與會者分享伊朗《Zamaneh Media》、俄羅斯《Meduza》、委內瑞拉《Noticias sin Filtro》等海外媒體接觸各自境內受眾的作法。
不讓看新聞成為瑣事是這些海外媒體的共同點，像是形同新聞平台的《Noticias sin Filtro》有podcast、網路廣播等內容，使用者不用登入帳號就可點選報導閱讀，不會顧慮風險，且考量到媒體需要流量，所以會連到原始報導頁面，並可自行挑選想看的媒體。《Noticias sin Filtro》目前無採用需付費訂閱的媒體的內容。
由於委內瑞拉民眾用的手機型號較舊，因此《Noticias sin Filtro》可支援Android 6.0和iOS 17版本，且《Noticias sin Filtro》有接觸委內瑞拉境內民眾，鼓勵他們使用看新聞。
突破審查、反制封鎖是這些海外媒體的另個相同之處，《Noticias sin Filtro》內建反封鎖機制，使用者不會察覺閱讀的內容有被委內瑞拉政府封鎖。《Zamaneh Media》則在手機應用程式（App）中內建VPN。
《Meduza》提供的內容不只新聞，涵蓋podcast、書籍、遊戲等，而其使用Google旗下Jigsaw的開源工具，讓該媒體的新聞工作者能更安全上網。
被問及收入來源，與會者稱，海外媒體的營運模式從廠商投廣告，變成高度依賴資助，所以促成收入多元化，包括付費訂閱是目標之一。《Zamaneh Media》開發的技術並非自己獨享，而是尋求合作共享，以此擴大收益。
衝突報導最好用主動式敘事
在華語圈中，除了大型媒體有特派員或特約記者，多數媒體依賴編譯外國媒體報導內容，因此有關報導衝突的用語和編輯責任，確實值得華文媒體參考。
這場座談以加薩衝突為例，像是美國《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曾在報導標題中以「脆弱生命走向盡頭」代稱在戰火中喪命的嬰兒，但這樣的敘述方式未能表明誰該此事負責。
與會者提到，文法本身成為壓迫的工具，即用被動式描述巴勒斯坦人的遭遇，卻沒有表明誰對他們做了這些事情，因此使用被動式只是媒體淪為特定政府喉舌的形式之一。與會者強調，以主動式敘事是作為新聞、文字工作者的首要規則。
由於一般媒體的用語及標題含糊不清，許多人轉往社群平台分享資訊，不過與會者坦言，社群平台都宣稱中立，可是在衝突中，其實不可能中立，也會審查、封鎖、禁止，甚至刪除一般媒體不用的詞彙，且部分事實僅在社群平台上傳遞，可能面臨未來缺乏歷史檔案的情形。
被問到如何讓媒體為模糊不清的用語負責？與會者直言，要有力量才能問責，不能再仰賴這些公司的善意，同時為自己的社區投入更多，讓自己能夠說自己的故事。
在兩極間搭橋樑成挑戰
涉及衝突的報導中，人權一向是受關注的議題，而在2月26日討論人權新聞的座談中，與會者直言，說出真相很重要，但「說出真相」也是政府進行極化的工具，因此媒體和新聞工作者如何在兩極之間扮演橋樑，成為主要挑戰。
對於如何讓人對人權新聞有興趣，與會者說，若把倖存者（survivor）當成受害者（victim），只會引起可憐的感受，並認為自己做不了什麼，但如果換個模式，闡述在絕境中的人如何克服難關，就會變成激勵人心的故事。
女性新聞工作者又要如何應對這樣巨大的挑戰？與會者建議，用愛、朋友、裝甲和酒來應對兩極化世界的挑戰，而自我嘲笑的幽默感也是良方。
《田間》也曾訪問長期撰寫人權議題的台灣、香港記者，討論如何讓人權報導達到所謂的「新聞中立」，以及如何調適心情，繼續為人權而寫。
【補充資料】
台灣的中央廣播電台（RTI）對這次RightsCon有許多報導。RTI是首個獲得新聞信任計畫（JTI）認證的華文媒體。JTI由無國界記者（RSF）於2019年發起，媒體需符合透明度、專業性、嚴謹編採程序條件，經勤業眾信（Deloitte）或必維（Bureau Veritas）等第三方審核，才會取得JTI認證。
《太報》、《多多益善》（Right Plus）另有RightsCon的相關報導。